第49章(1 / 2)

又迟疑了少时,卓文君方抬手接过了羽管,自中空的管芯中取出的是一方蔓草绣纹的丝绢……将那绢幅细细展开,便显出一篇行文洒逸、清隽蕴秀的字迹——

“古人云知音难觅,相如尝闻女公子精擅音律,乃郡中翘楚,奈何缘悭一面……”

“前日席间惊鸿一瞥,便成痴念。情难自禁,故以《凤求凰》相寄,略托相思,不知拙艺尚入耳否?”

“冀得一悟,寥慰平生。”

只几眼匆匆浏过……十七岁的少女几乎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,下意识地一字字细细回看,确定自己并未会错了意。

字里行间绵绵情意,切切思慕——原来他竟听过她的琴名,早已引为知已?

而昨晚那曲《凤求凰》——竟……是为她而奏!

十七岁的少女,面上虽不动声色,但其实心跳得惶急,连呼吸都有些起伏不定起来……其实,那样风采无俦的卓荦人物——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能真正无动于衷呢?

更何况,这一载以来,日子清寂得近乎窒闷,每天,从平旦早起到暮时入寝,就靠着繁复也乏味的针黹活计消遣辰光,或是逢了府上宴席,隔帘听着别人的热闹……她许多地想过,就这样平静地枯守一生,清寂度日……可,在这样黯淡的日子竟出现了那样一个玉壁明珠般的雍雅公子呵。

仿佛天际的明月一般风华无俦,也……似天边的明月一样遥远得永世无法触及。

也正因为那人太过超群逸世,所以,她才不敢生出奢想啊。那般的卓绝琴艺,那般的出众品貌,那般的旷代文采——卓文君又哪里来得惊世才貌相俦匹?

长到一十七岁,卓文君经见过不少世事人情,她心底里十二分明白,有些事,有些人,有些念想,当断则断。否则,日后只能自苦。

所以,虽动心……但,也仅止于动心罢了。

可如今-原来,那个人,竟是同自己一般心思么?

她凝眸看着丝绢上「冀得一悟」四字……心下热得几乎发烫。

如果你心心念念,觉得永世也无法触及的那个人,有一天站在面前,对你殷殷剖白,表明心迹……那,世上又有几人当真拒得了这夙愿得偿的喜悦,抵得了这深情缱绻的诱惑?

所以呵,明知前路未卜,世途多艰;明知人心叵测,情爱易变,但仍甘愿以自己的余生作注,拼了所有,为心底里那片痴念博一个归宿。

而做出这样选择时,几乎每个傻瓜心底里都挚切地坚信,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……一定不会让她赌输。

文君夜亡奔相如,相如乃与驰归成都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

※※※

六年后,孟夏四月,成都。

“夫人,夫人!”一身柳青色襦裙的小侍婢步履匆匆地进了屋,欢欣雀跃地扬着声向女主人道——“府上来了使者,长安的使者!”

“哦?”卓文君正倚在髹漆朱绘的郁木小曲几边看书,闻言,自手中那卷《尹文子》上淡淡抬了眼,神色并无多少波动,语声是一惯的轻尘不惊——“天子亲使?”

“是!”侍婢一脸激动的惊喜神色——“是圣上的使者,要我们郎君前去迎旨呢。”

“他已去了?”仍是静水不波的口吻,仿佛那个刚刚去接了圣旨,或许将要平步青云的不是她的夫婿。

——费了多少财货结交权贵,终于将精擅文赋的名声传入了圣上耳中……他也算得偿所愿了。

“嗯,郎君已经整理衣冠出迎了。”小侍婢点了点头,脆声应道。

“嗯。”卓文君神情淡淡又垂眸凝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,专心细阅,再无他语。

“夫人……夫人难道不欲前去恭喜郎君么?”十二三岁的小侍婢顿了顿后,微微犹豫地小声问。

虽然阖府皆知女主人一惯性子清淡,但此时见她连郎君迎旨这般光耀门庭的大事也态度漠然,她仍是不由得诧异。

“不必。”卓文君头也未抬,道。

小侍婢闻言只好缄了口,却不由心下一叹。

她进府为婢也有近一年辰光了,像府中其他仆从一般,心下不知有多少无奈……郎君他那般品貌无俦的神仙人物,待夫人却从来小意殷勤,镇日里知疼着热地关切,病时侍奉汤药,事事躬亲……真正体怀入微。但夫人她——待他们这些仆婢都一惯宽宥仁义,却连一个和缓些的脸色都未曾给郎君过。

关于这府上的男女主人——司马郎君与夫人卓氏的旧事,她也曾听府中的老人们讲过些,大抵晓得来龙去脉。

七年前,自家夫人乃是临邛卓氏的小女儿,妙龄孀居。而司马郎君赴卓府宴席,在席间奏琴一曲,引得女公子思慕,后又私授书函,相邀一见,既而二人便定了终身,星夜兼程私奔到了成都。

事发之后,卓公大怒,说只当不曾生过这般寡廉鲜耻的女儿,未予一钱陪嫁。

而那厢,卓家女公子随司马郎君归家,却是惊其境况之窘迫。

早年间,司马家也曾富足过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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